第 73 章 七十三_听说我的同桌是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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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七十三

  名门正派的,多半都爱讲究个含蓄。就算结了再大的仇,面上也得和和气气过得去——就像这回,茅山那些人再怎么恨陆天师破了地府的阵法,也得拿出个“以武论道”的名头来。好像只有这样冠冕堂皇地说出来,才能显得这个“名门正派”果然够“名”够“正”。

  宋一凡虽然身在茅山,但还算个小辈,估计也不是被当做门派继承人培养的小辈,这些年接触的都是些光风霁月进退有礼的人和事,被这么咄咄逼人地问到脸上,估计还是头一回。

  宋一凡颇为不适应似的,脸色微微变了。但他隐约猜到这件事自己师门做得好像确实不太地道,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语气不免差了几分:“小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殊还不想在没有定论前就平白撕破脸,用词还算斟酌:“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咱们还是一起等个结果吧。您放心,等我师父醒过来了,若是这事和你师门无关,我自然登门赔罪。”

  祁殊冷冷淡淡地看向他:“不用担心,要真和你师父,或者你的师叔师伯有关,我自然会直接去找他们,不难为你。”

  虽然眼前这个小道友看着还没成年,但确实是实打实的正四品天师,这句“不难为你”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确实不算托大。

  宋一凡一时间被他震住了似的,张了张嘴没出声,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听师父的话把人送到医院就赶紧走,到底是翻了一个多严重的错误。

  他叹了口气,还是想要以理服人:“小道友,我好心好意帮忙送你师父来医院,你却如此行事,可不太妥当吧?”

  祁殊不为所动:“我师父从来不爱和人论道,不知道茅山几位道长是怎么把人请过去的?”

  “又不知道几位道长是怎么跟我师父论的道?是以文还是以武?”

  他们几个弟子都知道今天是以武论道,也就不好反驳——可能茅山一派也知道自己上一辈的人品德亟待加强,特意给这一代的弟子多加了一门道德必修课,估计还是请了佛门圣僧过来讲的,一个个学得都很到位。

  乃至于祁殊见到的这一辈茅山弟子,有一个算一个,克己守礼谎不出口。不仅大半夜被保安发现后不知道跑,现在被人问到眼前后宁可闭口不谈,也绝不肯扯一句慌。

  但他闭口不谈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宋一凡在心中任由“道义”和“师门”厮杀了一会儿,越想越纠结。

  他品阶不算太高,又不像夏鸿似的早早入世,这些年在师门中好像活在真空里一样,不仅对地府设阵的事一概不知,就连今天“师父师伯们要和一个扰乱地府治安的天师以武论道”的事也只是听了一句大概。

  按理说,一个扰乱地府治安的天师算不上罪大恶极,也绝对算不上情有可原。他乍一听这件事,只是觉得师门此举是要“庇护苍生”“为天下除害”。

  既入玄门,庇佑苍生就是职责所在,为民除害也是理应如此,师父平日里也是这么教他们的。他甚至根本没有多想。听过了,感叹一句师门一向如此,吾辈更当自强,这事儿也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直到师父偷偷叫过他和师弟来,让他们赶紧把人送到医院,说尽力抢救没准还能保住一命。

  若是一时慈悲也就罢了,可他和师弟分明看到师父面上不经意间显出来的不是慈悲,更像是心虚多一些。

  为民除害,心虚什么呢?

  难道除的不是“害”吗?

  可如果这人不是“害”,就该是苍生中的一员,是他们应该尽全力去“庇佑”的。

  那今日师叔师伯,乃至师父,是做错了吗?

  可师父往常教导他们,知错当改,当尽力弥补。师父好歹叫自己把人送到医院,师叔师伯们呢?又弥补了什么呢?

  涉世未深的小天师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纠结出个所以然来。

  祁殊没管他跌宕起伏的心理路程,一边听医生讲着检查结果一边在各类通知上签了字,又拿着缴费单去一楼收费处交了费,再回来时就看到两个小天师并排站在病房前,站得还挺笔直。

  目测另一个眼生的应该是宋一凡刚刚说的师弟。

  贺衡刚刚被安排在这儿守着病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陆天师,看到回来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回来了?……他俩就这么站着,我说坐会儿歇会儿也不听,闹得我都快不好意思坐了。”

  祁殊也没想到自己下楼交了个费,他俩还真就老老实实站在这儿没走。

  他刚刚声色俱厉把人唬了一顿,主要目的倒也不是吓唬一个和这件事没什么直接关系的小天师,更多的是想向这个小天师背后那几位“师叔师伯”递个话——我师父还有徒弟,你们伤了我师父,做徒弟的不论如何,都要去讨个公道。

  可没想到这俩茅山出来的小天师还真就说什么是什么,离了自己的眼也规规矩矩的,说不让走就真的留在这儿等自己回来。

  也是,早在夏鸿被保安一束手电筒的光定在原地的时候,他就该预料到现在的场景。

  茅山这一辈可能真不知道“肇事逃逸”这四个字该怎么写。

  祁殊显然也有点无奈,但没表现出来,顺着贺衡的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会儿吧,二位忙前忙后也辛苦了。”

  小道友突然又这么和风细雨起来了,宋一凡好像更不适应,局促的道了声谢,但是没过去坐,只把手机递给他看:“是这样的小道友,刚刚夏师兄跟我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经过——我们一开始真的不知道地府都做了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师弟跟着点头:“对,对。”

  祁殊没接他的手机,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师伯说你师父是扰乱地府治安,没有具体说到底是什么事,但现在我们知道了,你师父是为了庇护生魂才破阵的。”

  宋一凡很羞愧,“抱歉,这件事你师父没有错,是我师伯他们没有调查清楚真相,我和师弟回去之后一定会向师父师伯禀告的。”

  站在他身后的师弟继续点头:“会的,会的。”

  祁殊:“……”

  什么没有调查清楚真相,再没有人比茅山更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可宋一凡说得太真情实感,乃至于祁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把真相告诉他了。

  可万一他回去把自以为“师伯没有调查清楚”的真相如实禀告后,发现他的师伯还是一心要“为民除害”,那到时候心里所受的冲击估计小不了。

  也不知道这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天师能不能受得住。

  祁殊真真切切为这个相信自己师门“一心为苍生只是没有搞清楚真相”的小天师担心了一会儿,十分心累地摆摆手:“好,那就麻烦二位回去禀告吧。”

  贺衡眼看着那两个人离开,十分不解:“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祁殊本来也没想把他们两个无关人员怎么着:“跟他们没什么关系,真要找也是找他们师父师伯那些参与了的人……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等师父醒过来吧。”

  他虽然这么说着,可心里也着实没什么底气。茅山不动手也就罢了,既然出手了,就算不至于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也肯定不会所谓的点到为止。

  师父再怎么厉害,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或许不定怎么样就着了暗算,才昏迷到现在。

  小室友的担忧实在太过明显,贺衡只好绞尽脑汁地安慰他:“也别,也别太担心,我刚刚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咱师父的魂魄,至少人没事儿的,可能就是暂时性昏迷。”

  祁殊心说那可能是因为师父本身就是一个分/身,没有魂魄。

  要是面对着一个有三魂七魄的普通人,祁殊还能想法子招个魂或者请阴差来询问一番,可师父毕竟没有三魂七魄,一时之间他能想到的办法几乎全都没有用,也只能徒劳地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把希望全部都寄托在现代医学上。

  但好在师父各项检查都显示着目前生命体征平稳,医生也说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祁殊多多少少放心了一点,等着医生会诊后再给出解决方案。

  前前后后忙了这一通,现在其实已经不早了。祁殊从病房的窗户里看了一眼天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间。

  “要不你先回宿舍吧,再晚别被关在宿舍外头进不去,这边我盯着就行了。”

  祁殊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他跟自己一起守在这儿,“正好你已经耽误快半个月的课了,明天回去销假上课吧。”

  贺衡本来想拒绝,突然手机震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屏幕,耸耸肩站了起来:“……那你好好在这儿待着,守着咱师父。安安心,别胡思乱想。”

  祁殊本来想站起来送送他,又被贺衡摁着肩膀摁回了椅子上:“你刚刚楼上楼下跑了半天,坐着歇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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