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出恶语
第1章、出恶语
连家虽然无法与琅琊王氏、清河谢氏这些庞然大物相比,却也是百年来数得上名号的世家了。
长安如今局势看似平稳,暗中却是波涛谲诡。
赵琰当初抢先一步入长安登基为帝，支持他的人之中并没有世家势力，因此,他为帝之后,众世家不免惶惶不安。
毕竟,他们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支持的对象可不是赵琰。
谁会想到最后真的是这个出身乡野的泥腿子坐上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为帝者往往心思难测,万一哪一天他想起前事想要清算
何况,历数前朝，都是皇帝与世家共治天下。前朝末帝后来暴虐无道，其中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被世家辖制,种种政令难以下达,争斗失败最后自暴自弃。
赵琰登基背后竟不是世家主导，这对于世家来说，难以接受。
为了在赵琰面前显示自己的势力，赵琰称帝之初，世家便摆出不合作的态度暗中使绊子。
可他们偏偏错估了赵琰和张婴的态度，他们根本不打算再和世家共治天下。
西山狩猎，便是皇权和世家的第一次正面博弈,而最后的结果可以说两败俱伤。
赵琰和张婴怎么也没想到，世家之中也心思各异。
前朝末帝扶持的世家希望刺杀赵琰扶持傀儡上位，而藏于背后的王谢等世族却知道赵琰不是轻易能解决，妄图决裂帝后,让赵琰失了最大的臂助。
他们直接向当时被认为是战死的俞钦独子俞锦觞和朝中重臣子女出手，而傅清颜卷入其中，叫他们的计划生了变数。
前世，他们的计划几乎成功了一半——俞锦觞的确死了。
为了避免赵琰、张家、俞家的反扑，有人暗地联络突厥犯边，赵琰、张婴便是再想将这些参与其中的世家覆灭，为了大渝安定，也不得不放下之前的恩怨，与世家合作。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俞锦觞一事上，世家自知理亏，不得不退让一步，皇权和世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唯一委屈的应该就是俞锦觞了，只是时势如此，赵琰和张婴能做的也只有对他越发宠溺，几乎是有求必应。
然而，世家与皇权的斗争远远没有结束，傅清颜要做的，便是在这博弈之中浑水摸鱼，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连姒是连家二爷的庶女，家中排行十三，生母是别人送连二爷的歌姬，身份低微。
连二爷花心风流，嫡出庶出儿女加起来不下十数，连姒在其中实在不起眼。
世家用度奢靡，可这是对于那些受宠的郎君娘子而言，在连姒幼时，像她这样母亲身份低微，而父亲又不重视，活得如同隐形人的小娘子，也就是勉强混个温饱无虞罢了。
连姒始终记得，那年寒冬，生母染了风寒，她求仆役去请家中供奉的大夫
“十三娘，那不过是个卑贱的歌姬，唯一的好处便是生了娘子你，如今府中患病的人不少，哪里轮得上她？”
“那就去府外请，我求你了，我阿娘她快撑不住了！”
“十三娘，说话可要谨慎，那人如何能配你一句阿娘？你的母亲，可是咱们夫人！”高高胖胖的妇人一手叉腰，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戳着连姒的额头教训道。“去请府外的大夫？也不是不行，可十三娘你有钱吗？没有钱，我凭什么给你跑这一趟？”
连姒哪里有钱，往日发下的月钱大都进了这些恶仆的口袋。世家之中仆人往往也是拉帮结派，世代相传，连姒和母亲想使唤他们做些什么，往往都要用钱开道。
那个冬天实在太冷了啊，连姒记得自己跑去父亲的院子跪了一天，只听得屋中传来丝竹之声，靡靡之音，她的父亲，终究也没有见她。
最后，母亲靠着自己撑过冬天，好了起来，而连姒发誓，再不要依靠别人！
她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多到有一天能让她带母亲离开连家这个泥潭。
傅清颜认识连姒也是意外，前世，她原本对那个娇娇弱弱，说起话来泫然若泣的小娘子并不感冒。
却意外见到她暗中算计，将对她毛手毛脚的世家纨绔坑得当众出丑。
“你最好不要说出去，否则——”连姒故作凶狠地威胁道。
傅清颜摇头轻笑：“你能拿我如何？”
她转身摆了摆手离开，徒留连姒在她身后气得跳脚。
这实在是个聪明的姑娘，傅清颜记得，赵裕和其兄弟的夺嫡之争日益激烈，连姒嫁了一个出身平凡，父母双亡的寒门子弟，夫妻二人带着连姒的母亲外放离开长安。
等连姒再回长安之时，她夫婿已经是一州刺史，回长安乃是为了述职。
彼时傅清颜父母接连离世，因为和赵裕不可说的关系，被人避之不及，连姒却上门探望了她。
琴音打断了傅清颜的回忆，她和楚莹上楼，走过数间雅间，向约好的位置行去。
一个身姿窈窕的歌姬扶着白衣少年郎从雅间出来，像是要去旁边的小间歇息。少年一身酒气，走得摇摇晃晃，显见着是喝醉了。
错身而过，楚莹只觉得十分熟悉，而后才想起，这就是裴湛。
她拉住傅清颜的手：“清颜，那是裴湛！”
傅清颜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楚莹有些着急：“他看起来好像有些喝醉了，我得去照顾他！”
傅清颜无奈地笑笑：“方才不是有歌姬扶他去休息了么？自然有下人会照顾他的。”
楚莹扭着衣袖不说话，傅清颜看她这样，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随你去看一看，若是有人照顾，你便不要多担心了。”
楚莹乖巧地嗯嗯两声，两人便跟上扶着裴湛的歌姬，眼见着他们进了隔间，正要跟进去，却听到——
“郎君，你别这样——”歌姬娇笑着推开裴湛放在她腰上的手。
隔着屏风，楚莹听得火冒三丈，眼看着她要冲进去，傅清颜抓住她的手：“今日赴宴者众多，不可失礼。”
楚莹勉强忍下怒气，打算进去把那个歌姬赶出来。
“小娘子，你长得真好看。”这是裴湛醉醺醺的声音。
楚莹从来没有听裴湛这样轻浮地说过话，她皱起了眉头。
“真的吗？”歌姬轻笑着，声音妩媚。“你可不要哄我。”
“你难道不想被我哄么？”裴湛轻轻拍了拍歌姬的脸颊，他醉得满脸晕红。
歌姬被他逗得咯咯笑起来：“裴郎君，你说我好看，那比起那个长安第一美人的楚莹，又如何？”
“她那等庸脂俗粉，如何能与你相比？”裴湛轻蔑地说。
屏风后的楚莹双手紧紧地握成拳。
“连长安第一美人裴郎君都瞧不上，不知道天下还有怎样的女子能入得了您的眼。”
“什么长安第一美人！空有一副好皮囊，连首诗都做不出来，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裴湛嗤笑一声。“何况她那样的相貌...”
裴湛说着摇摇头：“若是做个解闷的妾室还罢，我裴家，绝不会让这样的女子做正妻。”
楚莹一直知道，世家众人瞧不起她的长相。她长得太过艳丽，漂亮得可以说是夺目，在那些人眼中，这便是不安于室的长相。
可她没有想到，原来裴湛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他当日明明，明明说过
原来，这一切都是骗她的吗？！
傅清颜听了裴湛这句话，皱着眉头就要进去质问，却被楚莹拦住。
“我想听听，他究竟还想说什么。”楚莹一双星眸暗沉沉的，似乎能透过屏风看见裴湛。
傅清颜一脸担忧地看着楚莹：“你...没事吧？”
“没事。”楚莹答得斩钉截铁。
傅清颜悄悄在唇边勾起一抹笑。
“听人说，那位楚娘子这两年可是跟着裴郎君你身后寸步不离呢！”歌姬语气里透出几分疑惑。“郎君既然不喜欢他，怎么又任由她跟在你身边？哦，那楚娘子还真是厚脸皮呢！明知道郎君不喜欢她，还这样锲而不舍，真是把她楚家的脸都丢尽了！”
歌姬吃吃地笑起来。
裴湛也笑了起来：“她的确是个蠢货...”
他似乎醉得有些迷糊了，继续道：“只要我给她一些小小的甜头，说两句软话，她就会乖乖跟在我身后，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很蠢？”
歌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迟疑一瞬才道：“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蠢，却的确生得一副好相貌，当初我意外救了她，她却偏要上门道谢，叫我受了王琅他们好一顿调侃。之后我和王琅他们打了一个赌，赌我能不能让她对我死心塌地。”说到这里，裴湛轻哼一声，“谁知道她那么容易就...真是无趣。不过做个笑话还是不错的，最近那傅家的小娘子一味护着她，呵！谢明泽在我们面前立了军令状，要将那位傅小娘子哄到手。”
“不知道，和楚莹一处的小娘子，是不是也和她一样蠢。”
傅清颜面无表情地听着，连姒做得可比她想象的更到位，该说的不该说的，这位裴五郎都一股脑儿倒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29389566小天使和浪味仙小天使的营养液，爱你们O(∩_∩
洗完澡再写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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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家虽然无法与琅琊王氏、清河谢氏这些庞然大物相比,却也是百年来数得上名号的世家了。
长安如今局势看似平稳,暗中却是波涛谲诡。
赵琰当初抢先一步入长安登基为帝，支持他的人之中并没有世家势力，因此,他为帝之后,众世家不免惶惶不安。
毕竟,他们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支持的对象可不是赵琰。
谁会想到最后真的是这个出身乡野的泥腿子坐上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为帝者往往心思难测,万一哪一天他想起前事想要清算
何况,历数前朝，都是皇帝与世家共治天下。前朝末帝后来暴虐无道，其中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被世家辖制,种种政令难以下达,争斗失败最后自暴自弃。
赵琰登基背后竟不是世家主导，这对于世家来说，难以接受。
为了在赵琰面前显示自己的势力，赵琰称帝之初，世家便摆出不合作的态度暗中使绊子。
可他们偏偏错估了赵琰和张婴的态度，他们根本不打算再和世家共治天下。
西山狩猎，便是皇权和世家的第一次正面博弈,而最后的结果可以说两败俱伤。
赵琰和张婴怎么也没想到，世家之中也心思各异。
前朝末帝扶持的世家希望刺杀赵琰扶持傀儡上位，而藏于背后的王谢等世族却知道赵琰不是轻易能解决，妄图决裂帝后,让赵琰失了最大的臂助。
他们直接向当时被认为是战死的俞钦独子俞锦觞和朝中重臣子女出手，而傅清颜卷入其中，叫他们的计划生了变数。
前世，他们的计划几乎成功了一半——俞锦觞的确死了。
为了避免赵琰、张家、俞家的反扑，有人暗地联络突厥犯边，赵琰、张婴便是再想将这些参与其中的世家覆灭，为了大渝安定，也不得不放下之前的恩怨，与世家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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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锦觞一事上，世家自知理亏，不得不退让一步，皇权和世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唯一委屈的应该就是俞锦觞了，只是时势如此，赵琰和张婴能做的也只有对他越发宠溺，几乎是有求必应。
然而，世家与皇权的斗争远远没有结束，傅清颜要做的，便是在这博弈之中浑水摸鱼，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连姒是连家二爷的庶女，家中排行十三，生母是别人送连二爷的歌姬，身份低微。
连二爷花心风流，嫡出庶出儿女加起来不下十数，连姒在其中实在不起眼。
世家用度奢靡，可这是对于那些受宠的郎君娘子而言，在连姒幼时，像她这样母亲身份低微，而父亲又不重视，活得如同隐形人的小娘子，也就是勉强混个温饱无虞罢了。
连姒始终记得，那年寒冬，生母染了风寒，她求仆役去请家中供奉的大夫
“十三娘，那不过是个卑贱的歌姬，唯一的好处便是生了娘子你，如今府中患病的人不少，哪里轮得上她？”
“那就去府外请，我求你了，我阿娘她快撑不住了！”
“十三娘，说话可要谨慎，那人如何能配你一句阿娘？你的母亲，可是咱们夫人！”高高胖胖的妇人一手叉腰，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戳着连姒的额头教训道。“去请府外的大夫？也不是不行，可十三娘你有钱吗？没有钱，我凭什么给你跑这一趟？”
连姒哪里有钱，往日发下的月钱大都进了这些恶仆的口袋。世家之中仆人往往也是拉帮结派，世代相传，连姒和母亲想使唤他们做些什么，往往都要用钱开道。
那个冬天实在太冷了啊，连姒记得自己跑去父亲的院子跪了一天，只听得屋中传来丝竹之声，靡靡之音，她的父亲，终究也没有见她。
最后，母亲靠着自己撑过冬天，好了起来，而连姒发誓，再不要依靠别人！
她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多到有一天能让她带母亲离开连家这个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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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意外见到她暗中算计，将对她毛手毛脚的世家纨绔坑得当众出丑。
“你最好不要说出去，否则——”连姒故作凶狠地威胁道。
傅清颜摇头轻笑：“你能拿我如何？”
她转身摆了摆手离开，徒留连姒在她身后气得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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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姿窈窕的歌姬扶着白衣少年郎从雅间出来，像是要去旁边的小间歇息。少年一身酒气，走得摇摇晃晃，显见着是喝醉了。
错身而过，楚莹只觉得十分熟悉，而后才想起，这就是裴湛。
她拉住傅清颜的手：“清颜，那是裴湛！”
傅清颜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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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颜无奈地笑笑：“方才不是有歌姬扶他去休息了么？自然有下人会照顾他的。”
楚莹扭着衣袖不说话，傅清颜看她这样，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随你去看一看，若是有人照顾，你便不要多担心了。”
楚莹乖巧地嗯嗯两声，两人便跟上扶着裴湛的歌姬，眼见着他们进了隔间，正要跟进去，却听到——
“郎君，你别这样——”歌姬娇笑着推开裴湛放在她腰上的手。
隔着屏风，楚莹听得火冒三丈，眼看着她要冲进去，傅清颜抓住她的手：“今日赴宴者众多，不可失礼。”
楚莹勉强忍下怒气，打算进去把那个歌姬赶出来。
“小娘子，你长得真好看。”这是裴湛醉醺醺的声音。
楚莹从来没有听裴湛这样轻浮地说过话，她皱起了眉头。
“真的吗？”歌姬轻笑着，声音妩媚。“你可不要哄我。”
“你难道不想被我哄么？”裴湛轻轻拍了拍歌姬的脸颊，他醉得满脸晕红。
歌姬被他逗得咯咯笑起来：“裴郎君，你说我好看，那比起那个长安第一美人的楚莹，又如何？”
“她那等庸脂俗粉，如何能与你相比？”裴湛轻蔑地说。
屏风后的楚莹双手紧紧地握成拳。
“连长安第一美人裴郎君都瞧不上，不知道天下还有怎样的女子能入得了您的眼。”
“什么长安第一美人！空有一副好皮囊，连首诗都做不出来，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裴湛嗤笑一声。“何况她那样的相貌...”
裴湛说着摇摇头：“若是做个解闷的妾室还罢，我裴家，绝不会让这样的女子做正妻。”
楚莹一直知道，世家众人瞧不起她的长相。她长得太过艳丽，漂亮得可以说是夺目，在那些人眼中，这便是不安于室的长相。
可她没有想到，原来裴湛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他当日明明，明明说过
原来，这一切都是骗她的吗？！
傅清颜听了裴湛这句话，皱着眉头就要进去质问，却被楚莹拦住。
“我想听听，他究竟还想说什么。”楚莹一双星眸暗沉沉的，似乎能透过屏风看见裴湛。
傅清颜一脸担忧地看着楚莹：“你...没事吧？”
“没事。”楚莹答得斩钉截铁。
傅清颜悄悄在唇边勾起一抹笑。
“听人说，那位楚娘子这两年可是跟着裴郎君你身后寸步不离呢！”歌姬语气里透出几分疑惑。“郎君既然不喜欢他，怎么又任由她跟在你身边？哦，那楚娘子还真是厚脸皮呢！明知道郎君不喜欢她，还这样锲而不舍，真是把她楚家的脸都丢尽了！”
歌姬吃吃地笑起来。
裴湛也笑了起来：“她的确是个蠢货...”
他似乎醉得有些迷糊了，继续道：“只要我给她一些小小的甜头，说两句软话，她就会乖乖跟在我身后，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很蠢？”
歌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迟疑一瞬才道：“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蠢，却的确生得一副好相貌，当初我意外救了她，她却偏要上门道谢，叫我受了王琅他们好一顿调侃。之后我和王琅他们打了一个赌，赌我能不能让她对我死心塌地。”说到这里，裴湛轻哼一声，“谁知道她那么容易就...真是无趣。不过做个笑话还是不错的，最近那傅家的小娘子一味护着她，呵！谢明泽在我们面前立了军令状，要将那位傅小娘子哄到手。”
“不知道，和楚莹一处的小娘子，是不是也和她一样蠢。”
傅清颜面无表情地听着，连姒做得可比她想象的更到位，该说的不该说的，这位裴五郎都一股脑儿倒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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