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胖墩和她妈妈
（1）
张小青就将头靠在侯天明胸前，当头刚靠上去，久未亲密形成的疏离感顽固出现。她尴尬地与侯天明保持了距离，道：“锅都糊了。”她慌慌张张地进厨房，用勺子在粥里不停地搅动。
简单弄了饭菜，一对离异夫妻很难得地坐在了一起，面对面又无话可说，沉默着。前妻头上遮掩不住的白发强烈刺激着侯天明的眼晴，他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次把肥肉甩掉了，我不写作了。”
“不写作，你做什么？”
“找点实实在在的事情来做。手术以后，我去老聂武校做老本行。当散打教练，权当控制体型。”侯天明抬头望了望宽敞房子，道：“遗憾，最后一关败给了冷小军，五十万飞了，为了儿子手术，只能卖房子了。”
张小青很伤感地看着住了十来年的房子，道：“我的服装店生意还行，但是这些年父母轮流得病，花了不少钱。现在我有十万多存款，加上你的三万，现金接近十四万。只能卖房子了。有一件事情你不要生气，你在大雁湖的时候，我考虑到不一定能拿到冠军，已经在中介公司作了登记，这一段时间陆续有人来看房子，你不会生气吧。”
侯天明道：“我怎么会生气。在训练营大家都很拼，谁得第一还真说不清楚，你这是有先见之明。有没有人来看房子？”
张小青道：“房子太大，看的人不多。有人来看，又使劲压价，”
“荣辉病情不等人，价格打低点，赶紧处理了。”侯天明见前妻神情抑郁，道：“我们还年轻，一起努力，肯定能重新买房子。”
幸幸苦苦十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全家人再次无家可归，张小青叹了叹气，道：“只能这样，救儿子要紧。”
（2）
放在桌上手机猛然抖动起来，打破了两人对话。张小青看了看号码，温和地道：“儿子，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儿子少有的惊慌之声：“妈，你快过来，小胖墩进急症室。下了病危通知书，听说是腹部大出血。”
在一间病房里同病相怜，两家人变得很亲密。听说小胖墩病危，张小青顾不得做饭，让侯天明赶紧去开车。减肥后的侯天明身体强健，一溜烟跑到楼下，将汽车开出车库。
七八分钟后，两人来到肝病医院307房间。小胖墩的床空空的，脸色泛黄的侯荣辉在屋里焦躁地转圈。张小青道：“情况怎么样？”侯荣辉满脸悲伤，道：“还在抢救。”侯天明和张小青匆匆忙忙地前往急救室，侯荣辉紧跟在两人身后。
小胖墩妈妈坐在急救室外面，双眼无眼，脸色苍白，见到张小青没有什么反应。张小青知道任何安慰都无效，就坐在其旁边，握着她的手。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漫长得让人绝望。终于，面色严肃的医生从急救室出来，朝着小胖墩妈妈摇了摇头。小胖墩近来状态不佳，皮肤深黄，行动格外迟缓，眼睛总是定在一个方向。大家都知道其状况很差，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当这一天终于来临时，还是让众人难以接受。小胖墩妈妈神情呆滞，如行尸走肉一般走进抢救室。
侯荣辉站在手术室旁，呆若木鸡。他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消失在眼前，而这个人还与自己有着相同的病。残酷事实没有临近时，他觉得死亡距离自己很近，今天在抢救室外，他第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残酷脚步。
等了半个多小时，两个医生陪着小胖墩妈妈出来。
小胖墩妈妈神情异常平静，或者说是异常麻木。她对医生道：“我没事，没有等到移植肝，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我有心理准备。你们尽力了，我不会怪你们，放心，我不会当医闹。”她又对侯荣辉道：“荣辉，要勇敢一些。你比我儿子要幸福。他爸爸得知我儿子生病，根本不愿意移植肝脏，你有一个好爸爸，肯定会好起来。”
（3）
医院工作人员过来，请小胖墩妈妈到办公室。
小胖墩妈妈很顺从地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走到一处没有遮掩的窗前，小胖墩妈妈毫无预兆地扑向窗户，动作敏捷，态度坚决，等到工作人员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消失在窗口，最初无声无息，随即听到沉闷坠地声。
她在空中悲愤地喊了一句话：“代家明，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这句话刚在空中出现，就被无情风吹散，变成一个个散乱字符，伴随着小胖墩妈妈跌落凡间，摔得乱七八遭，再无意义。
这一幕发生在侯天明、张小青和侯荣辉眼前。小胖墩妈妈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给大家一种没心没肺的感觉，谁知跳楼时如此果绝，三人被深深震撼，短时间失去思维和行动能力。
很快，医院的人和侯家三人都反应了过来，来到窗边伸长脖子朝外张望，地上很快就聚了一群人，围成一圈，中间是一个没有生命的身体。
侯家三人来不及坐电梯，沿着楼梯朝下跑。侯天明经过减肥营训练后，身体素质与入营前相比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几步就跨下一层。他最先恢复镇静，想起张小青心脏有问题，停了下来，道：“慢点，不用跑。”侯荣辉没有停下脚步，如旋风一样从侯天明身边跑过，转眼就没有踪影。张小青抚着胸停了下来，苍白脸色，神情怪异，紧紧拉着侯天明的胳膊。她用力很猛，手指甲在侯天明胳膊上留下深深印迹。侯天明安慰道：“今天我们休检，赶紧做手术。”
到了楼下，保安提着一块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灰布，挤进人群，盖在小胖墩妈妈身上。侯荣辉站在内圈，瘦瘦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如野鹤立鸡群。他眼光发呆，神情中有恐惧。
张小青如护崽的老母鸡一般，扒拉开围观者，拽着侯荣辉朝外走。侯荣辉平时是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叛逆青年，家长指东他就走西，家长走南他偏要向北，在这一刻他变得格外温顺，乖乖地跟在母亲身后。
（4）
三人在圈外站了一会，警车呼啸而至，在跳楼处围起了警戒线。
侯天明握着张小青的手，朝病房走去，侯荣辉垂着头跟在他们身后。室外发生了惊天大事，307房间里和往昔一样有着小胖墩和妈妈的浓重气息，床上被子半打开，床上有小胖子压出来身形，床头柜上有小胖子生活用品，还有他极喜欢的老式打地鼠游戏机。侯荣辉多次嘲笑这台老掉牙齿的游戏机，承诺出院以后送给他一台好玩一百倍的游戏机。如今小胖墩走了，承诺变成一句空话。
侯荣辉精神受到了极大刺激，回到房间后就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张小青失魂落魄地就看着那边的床印。侯天明与小胖墩母子没有太深感情，相对超脱一些，道：“我已经减肥成功了，争取早些做移植手术，一定没有问题。”
自从侯天明减肥成功出现在面前以后，侯荣辉总觉得眼前这人十分怪异，和以前那个胖子不是一个人，是一个闯入自己生活的怪物。此刻他五官似乎关闭了，所有语言和画面都被摔在地上的红白相间的溢出物所笼罩。他觉得恶心，强烈呕吐感觉抑制不住地涌上来，趴在床边吐得稀里哗拉。
侯荣辉不停呕吐之时，医生带着警察找了过来。侯天明和张小青作为现场目击者都作了笔录，做完笔录到了下午三点，错过了与医生约好检测时间。小胖墩病情突然加重给了侯天明、张小青和侯荣辉泰山压顶般的重压，手术自然越早做越好，错过检测时间意味着又要等上一天。等待让人焦灼，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几天后，在不安中拿到了身体检测结果，主任医生结论让人心凉：“虽然脂肪肝症状得到大大缓解，但是并没有彻底解决问题。”
侯天明原本以为减到现在这个程度，应该能够肝移植，谁知还不行。他神情凝重地道：“李医生，我还要减多久，能给我多少时间。”
主任医生道：“当然是越快越好。至于还需要减多少斤，无法量化。”
侯天明用充满期待的眼光看着主任医生，道：“一个月时间，我再来复查。在这一个月，儿子会不会出现问题。”
张小青紧张地道：“307病房的小胖墩代强为什么会突然恶化？”
“依据侯荣辉的身体情况，一个月时间问题不大，但是，我们也无法保证绝对安全。”主治医生又神情黯然地对张小青道：“很多病情，医生也没有办法。医生不是神仙，医学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走出医生办公室，张小青脑中不停地浮现起小胖墩床上睡痕，情绪一点一点崩塌，在病房楼底下，她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失声痛哭。侯天明将手放在张小青肩膀上，道：“十天之内，我一定会减成功。”
小胖墩妈妈跳楼之事严重地影响了张小青精神状态，她再也不能假装镇定自若，离开侯天明，独自在墙角痛哭。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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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青就将头靠在侯天明胸前，当头刚靠上去，久未亲密形成的疏离感顽固出现。她尴尬地与侯天明保持了距离，道：“锅都糊了。”她慌慌张张地进厨房，用勺子在粥里不停地搅动。
简单弄了饭菜，一对离异夫妻很难得地坐在了一起，面对面又无话可说，沉默着。前妻头上遮掩不住的白发强烈刺激着侯天明的眼晴，他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次把肥肉甩掉了，我不写作了。”
“不写作，你做什么？”
“找点实实在在的事情来做。手术以后，我去老聂武校做老本行。当散打教练，权当控制体型。”侯天明抬头望了望宽敞房子，道：“遗憾，最后一关败给了冷小军，五十万飞了，为了儿子手术，只能卖房子了。”
张小青很伤感地看着住了十来年的房子，道：“我的服装店生意还行，但是这些年父母轮流得病，花了不少钱。现在我有十万多存款，加上你的三万，现金接近十四万。只能卖房子了。有一件事情你不要生气，你在大雁湖的时候，我考虑到不一定能拿到冠军，已经在中介公司作了登记，这一段时间陆续有人来看房子，你不会生气吧。”
侯天明道：“我怎么会生气。在训练营大家都很拼，谁得第一还真说不清楚，你这是有先见之明。有没有人来看房子？”
张小青道：“房子太大，看的人不多。有人来看，又使劲压价，”
“荣辉病情不等人，价格打低点，赶紧处理了。”侯天明见前妻神情抑郁，道：“我们还年轻，一起努力，肯定能重新买房子。”
幸幸苦苦十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全家人再次无家可归，张小青叹了叹气，道：“只能这样，救儿子要紧。”
（2）
放在桌上手机猛然抖动起来，打破了两人对话。张小青看了看号码，温和地道：“儿子，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儿子少有的惊慌之声：“妈，你快过来，小胖墩进急症室。下了病危通知书，听说是腹部大出血。”
在一间病房里同病相怜，两家人变得很亲密。听说小胖墩病危，张小青顾不得做饭，让侯天明赶紧去开车。减肥后的侯天明身体强健，一溜烟跑到楼下，将汽车开出车库。
七八分钟后，两人来到肝病医院307房间。小胖墩的床空空的，脸色泛黄的侯荣辉在屋里焦躁地转圈。张小青道：“情况怎么样？”侯荣辉满脸悲伤，道：“还在抢救。”侯天明和张小青匆匆忙忙地前往急救室，侯荣辉紧跟在两人身后。
小胖墩妈妈坐在急救室外面，双眼无眼，脸色苍白，见到张小青没有什么反应。张小青知道任何安慰都无效，就坐在其旁边，握着她的手。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漫长得让人绝望。终于，面色严肃的医生从急救室出来，朝着小胖墩妈妈摇了摇头。小胖墩近来状态不佳，皮肤深黄，行动格外迟缓，眼睛总是定在一个方向。大家都知道其状况很差，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当这一天终于来临时，还是让众人难以接受。小胖墩妈妈神情呆滞，如行尸走肉一般走进抢救室。
侯荣辉站在手术室旁，呆若木鸡。他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消失在眼前，而这个人还与自己有着相同的病。残酷事实没有临近时，他觉得死亡距离自己很近，今天在抢救室外，他第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残酷脚步。
等了半个多小时，两个医生陪着小胖墩妈妈出来。
小胖墩妈妈神情异常平静，或者说是异常麻木。她对医生道：“我没事，没有等到移植肝，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我有心理准备。你们尽力了，我不会怪你们，放心，我不会当医闹。”她又对侯荣辉道：“荣辉，要勇敢一些。你比我儿子要幸福。他爸爸得知我儿子生病，根本不愿意移植肝脏，你有一个好爸爸，肯定会好起来。”
（3）
医院工作人员过来，请小胖墩妈妈到办公室。
小胖墩妈妈很顺从地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走到一处没有遮掩的窗前，小胖墩妈妈毫无预兆地扑向窗户，动作敏捷，态度坚决，等到工作人员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消失在窗口，最初无声无息，随即听到沉闷坠地声。
她在空中悲愤地喊了一句话：“代家明，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这句话刚在空中出现，就被无情风吹散，变成一个个散乱字符，伴随着小胖墩妈妈跌落凡间，摔得乱七八遭，再无意义。
这一幕发生在侯天明、张小青和侯荣辉眼前。小胖墩妈妈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给大家一种没心没肺的感觉，谁知跳楼时如此果绝，三人被深深震撼，短时间失去思维和行动能力。
很快，医院的人和侯家三人都反应了过来，来到窗边伸长脖子朝外张望，地上很快就聚了一群人，围成一圈，中间是一个没有生命的身体。
侯家三人来不及坐电梯，沿着楼梯朝下跑。侯天明经过减肥营训练后，身体素质与入营前相比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几步就跨下一层。他最先恢复镇静，想起张小青心脏有问题，停了下来，道：“慢点，不用跑。”侯荣辉没有停下脚步，如旋风一样从侯天明身边跑过，转眼就没有踪影。张小青抚着胸停了下来，苍白脸色，神情怪异，紧紧拉着侯天明的胳膊。她用力很猛，手指甲在侯天明胳膊上留下深深印迹。侯天明安慰道：“今天我们休检，赶紧做手术。”
到了楼下，保安提着一块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灰布，挤进人群，盖在小胖墩妈妈身上。侯荣辉站在内圈，瘦瘦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如野鹤立鸡群。他眼光发呆，神情中有恐惧。
张小青如护崽的老母鸡一般，扒拉开围观者，拽着侯荣辉朝外走。侯荣辉平时是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叛逆青年，家长指东他就走西，家长走南他偏要向北，在这一刻他变得格外温顺，乖乖地跟在母亲身后。
（4）
三人在圈外站了一会，警车呼啸而至，在跳楼处围起了警戒线。
侯天明握着张小青的手，朝病房走去，侯荣辉垂着头跟在他们身后。室外发生了惊天大事，307房间里和往昔一样有着小胖墩和妈妈的浓重气息，床上被子半打开，床上有小胖子压出来身形，床头柜上有小胖子生活用品，还有他极喜欢的老式打地鼠游戏机。侯荣辉多次嘲笑这台老掉牙齿的游戏机，承诺出院以后送给他一台好玩一百倍的游戏机。如今小胖墩走了，承诺变成一句空话。
侯荣辉精神受到了极大刺激，回到房间后就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张小青失魂落魄地就看着那边的床印。侯天明与小胖墩母子没有太深感情，相对超脱一些，道：“我已经减肥成功了，争取早些做移植手术，一定没有问题。”
自从侯天明减肥成功出现在面前以后，侯荣辉总觉得眼前这人十分怪异，和以前那个胖子不是一个人，是一个闯入自己生活的怪物。此刻他五官似乎关闭了，所有语言和画面都被摔在地上的红白相间的溢出物所笼罩。他觉得恶心，强烈呕吐感觉抑制不住地涌上来，趴在床边吐得稀里哗拉。
侯荣辉不停呕吐之时，医生带着警察找了过来。侯天明和张小青作为现场目击者都作了笔录，做完笔录到了下午三点，错过了与医生约好检测时间。小胖墩病情突然加重给了侯天明、张小青和侯荣辉泰山压顶般的重压，手术自然越早做越好，错过检测时间意味着又要等上一天。等待让人焦灼，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几天后，在不安中拿到了身体检测结果，主任医生结论让人心凉：“虽然脂肪肝症状得到大大缓解，但是并没有彻底解决问题。”
侯天明原本以为减到现在这个程度，应该能够肝移植，谁知还不行。他神情凝重地道：“李医生，我还要减多久，能给我多少时间。”
主任医生道：“当然是越快越好。至于还需要减多少斤，无法量化。”
侯天明用充满期待的眼光看着主任医生，道：“一个月时间，我再来复查。在这一个月，儿子会不会出现问题。”
张小青紧张地道：“307病房的小胖墩代强为什么会突然恶化？”
“依据侯荣辉的身体情况，一个月时间问题不大，但是，我们也无法保证绝对安全。”主治医生又神情黯然地对张小青道：“很多病情，医生也没有办法。医生不是神仙，医学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走出医生办公室，张小青脑中不停地浮现起小胖墩床上睡痕，情绪一点一点崩塌，在病房楼底下，她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失声痛哭。侯天明将手放在张小青肩膀上，道：“十天之内，我一定会减成功。”
小胖墩妈妈跳楼之事严重地影响了张小青精神状态，她再也不能假装镇定自若，离开侯天明，独自在墙角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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