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同寝_本宫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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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同寝

  “殿下,您说什么?”见纪初桃打开殿门出来,秋女史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讶异。

  纪初桃披散长发立于寝门前,身形镀着一层灯火的暖光,面色少有的凝重:“本宫说,拿钥匙来,解开祁将军的镣铐。”

  秋女史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寝殿中。

  祁炎的身影打在薄纱座屏上,铁链都锁不住他的满身凌厉之气。

  秋女史尚有顾忌,压低声音道:“此时放开恐有危险,还望殿下三思。”

  祁炎与纪家的嫌隙已经够深的了,再也经不起这般折辱。纪初桃暗自攥紧了斗篷,向前一步问:“本宫问你,榻上那人是不是大皇姐送给本宫的?”

  她素来好脾气,但帝姬到底是帝姬,贵气威仪早已刻入骨髓中。秋女史不敢怠慢,忙道:“是。”

  “既是送给本宫,是不是任我处置?”

  “是。”

  “那好,我让你松开他。”纪初桃扬着下颌,肃然吩咐,“立刻,马上!”

  秋女史想了想,终是从腰带上解下钥匙,躬身进了殿。

  纪初桃仍不放心,让挽竹赶紧去请太医,这才快步回到榻边,监督秋女史将祁炎的镣铐打开。

  伴随咔哒一声细响,腕上的镣铐应声而落,祁炎活动了一番尚在淌血的腕子,冷然起身。

  霎时,纪初桃感觉眼前有一片阴影落下。如此近距离,方知他比自己印象中更为高大矫健,一个影子便能将她整个儿笼罩在其中。

  越是误会深的时候,就越不能慌乱。纪初桃深吸一口气,板着脸对秋女史道:“你且退下,回去转告大姐,就说永宁谢过大姐成全!”

  这次秋女史并未多说什么,看了眼祁炎,便行礼退下。

  殿内只剩下纪初桃和祁炎,配着两人单薄的穿着和朦胧的红纱软帐,有种说不出的旖旎。

  纪初桃想起祁炎的伤,硬着头皮转身,安抚道:“你别担心,本宫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

  比起腕上那些皮肉翻卷的伤痕,祁炎更在乎另一个问题的答案:“罪臣出现在这,可是殿下的安排?”

  方才与秋女史的对话,他定是听见了,没什么好隐瞒的。纪初桃索性坦然承认:“是本宫向大皇姐讨要的你。”

  “面首?”祁炎缓缓眯起了眼睛。

  不知为何,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刺耳。纪初桃脸一热,忙摆了摆手道:“你别误会,本宫并非想要对你图谋不轨。只是那日在狱中,本宫说过会帮你的。”

  “帮?”祁炎轻轻重复这个字。

  他蛰伏造势,布局反击,琅琊王就要有所行动,官愤民怨亦将到达巅峰,只要他再在狱中受刑一日……只需一日,他的计划就要成了。

  可偏偏在这等紧要关头,纪初桃一句戏言便将他从狱中提出,送到身边做了裙下侍臣。于是纪妧借坡下驴,计划被迫中止,功亏一篑。

  从今往后,祁家还是那个左右受掣、夹缝求生的招安反贼。纪初桃到底是在帮祁家,还是在帮她大姐?

  祁炎眼中映着烛光,晦明难辨。

  殿内只听闻烛花噼啪燃烧的声音。

  纪初桃知道祁炎还未完全相信自己。他年少成名,战功赫赫,受琅琊王牵连锒铛入狱,好不容易出来,却是被绑来自己榻上,哪个血气男儿能忍受?

  大姐“驯狼”的那套她玩不来,她只知道,祁炎不该受如此待遇。

  “本宫知道,这个法子是仓促了些,祁小将军栋梁之才,本不该受此屈辱,但你马上就要被定罪论处,本宫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委屈你暂居门下。”

  纪初桃仰首望着他,竭力让自己的措辞真诚些,“但你放心,本宫定会想办法为你洗刷冤屈。”

  祁炎并未流露出开心的神色。

  他看了纪初桃许久,方问:“三殿下相信,罪臣是被冤枉的?”

  “信。”纪初桃毫不迟疑,毕竟梦里都告诉她了呢。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他将来会在某一天英雄天降,救自己于危难之间……纪初桃现在情窦未开,对婚姻之事尚且模糊懵懂,但未来的救命之恩,却不能不报。

  祁炎没想到她会回答得如此笃定。

  正思绪飞转,却忽觉肩头一暖,有什么温暖轻柔的东西轻轻盖在了自己身上。

  低头一看,是纪初桃将自己的斗篷给了他。女孩儿的斗篷精致小巧,披在身上像是没有重量似的,只堪堪罩住他的腿弯,短了一大截。

  祁炎皱眉,抬手要取下斗篷,却看到自己满手的血渍。

  “你别动,穿得太少了会着凉。”纪初桃止住他,全然没留意自己解了斗篷,便只剩单薄的中衣长裙。

  随着祁炎的视线下移,她反应过来,忙不迭取了木架上备好的外衣,绕至屏风后穿戴齐整。

  只是平日里被宫婢伺候惯了,腰带怎么也系不好,她索性松松披着外袍,隔着屏风的薄纱好奇打量祁炎的身影。

  她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必定还是戒备怀疑居多。长这么大头一次和一个男子共处一室,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叩门声及时响起,挽竹来报,说是太医请来了。

  纪初桃如释重负,忙宣召:“快进来。”

  老太医给祁炎处理伤口时,纪初桃不放心地守在案几旁,茜色的外袍松松披在肩头,长发垂腰如墨,镀着暖光的睫毛像是承载不住灯火似的一颤一颤,不用开口说话便是占尽风华。

  还好,祁炎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上药养十天半个月便能好。

  “殿下,”拂铃取了新的斗篷给纪初桃裹上,矮身问道,“夜已深了,您准备将祁将军安顿在何处?”

  这倒提醒了纪初桃。

  她本想让宫婢另外收拾出房间来给祁炎住下,可转念想起白天大姐说的那句“既是无用,索性都杀了”,不由打怵:

  因为自己不肯收下那些面首,险些导致他们被杀,若是不肯“用”祁炎,他会不会也被杀掉?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留在自己身边为妙。至少,要助他渡过这最危险的一晚。

  下定决心,她直身吩咐宫婢:“祁将军今夜,就在本宫殿中睡罢。”

  一语惊人。

  祁炎整理绷带的手一顿,冷冽的视线仿佛穿过屏风扫来。

  “咳咳!”老太医受不了这般冲击,干咳一声打破死寂,慌忙收拾药箱告退。

  拂铃和挽竹并未多问,让人取了新的被褥进来,又准备好洗濯用的温水毛巾,便领着一干侍从悄然退下,掩上了殿门。

  闹了这么久,纪初桃也困了,起身转过座屏,行至榻前,见到榻上并排摊开的两床被褥,顿时一慌。

  这个拂铃!

  纪初桃简直欲哭无泪:她是想帮祁炎准备个地铺,而非让他上榻一起睡啊!

  祁炎一直在观察她。

  视线落在榻上那床惹人遐思的被褥,他眸色一暗,脑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在狱中时,宋元白提议的那句玩笑。

  “你若真想让祁家立于不败之地,何须和琅琊王合作,弄得腥风血雨?”宋元白酸溜溜,半真半假道,“眼下三公主对你情根深种,只要你肯放下身段取悦她,我看她什么事都能为你办到,岂不比打打杀杀的有意思?”

  “滚。”他对宋元白的提议嗤之以鼻。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爬女人的裙裾上位算什么?

  而现在,眼前的处境给了他沉痛的一击。

  他挽袖起身,走到面架前掬水洗了脸,擦干手,再缓缓踱去纪初桃身边,在少女震惊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坐在榻上。

  他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额前碎发湿淋淋滴着水珠,腕上缠着的白绷带像是一圈护腕,非但不难看,反而别有一番少年英气,朝着纪初桃问:“可要罪臣,伺候殿下就寝?”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隼目中蕴着深沉的试探。

  纪初桃何曾受过这些挑衅?杏眸水润,手足无措。

  祁炎真的是那种,所有京都少女心中都幻想过的少年:英俊笔挺,强大锋利,举手投足带着野性难驯的不羁。

  “不用不用!”纪初桃摇头如拨浪鼓,而后反应过来:祁炎是臣她是主,焉有长公主怯场之理?

  想明白了这点,她底气足了些,爬上榻抱起一床最厚实的被子搁在地上,示意道:“本宫的意思是,祁将军睡地铺,我睡床榻。”

  少女的嗓音很好听,再努力严肃,于祁炎这种从小野惯了的武将来说,也不过奶猫挠人似的不痛不痒。

  他抬着眉问:“殿下留下罪臣,不是为了侍寝么?”

  纪初桃着急辩解:“才不是!本宫是怕你离了视线,会有性命之忧。”

  未料如此,祁炎微怔的同时,竟然有种稍稍松气的感觉。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纪初桃似乎在保他。难道,她真的不同于她的姐姐们么?

  “本宫要睡了,劳烦你自己铺好床,去外间睡罢。”纪初桃还未想好以后的路怎么走,只能等明日醒来,走一步算一步了。

  祁炎站了会儿,沉默着拾起地上的被褥,随意一卷,去了屏风外。

  纪初桃侧身看着他铺好被子,这才放心地放下纱帐,轻手轻脚脱了披风和外袍。

  生平第一次和男子共处一室,她到底有些拘束,没敢脱太多。

  刚躺下,听见祁炎低沉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卧榻旁不容他人酣睡,殿下就不怕臣出手,对殿下不利吗?”

  闻言,纪初桃撩开纱帐一角,看到祁炎抱臂而坐的剪影投在座屏上。

  “你不会。”她笃定道,“若是伤了我或趁夜逃跑,你就真的成了罪臣了。以祁将军的聪慧,不会自断前程。”

  祁炎不语,算是默认。

  纪初桃天真,但并不傻,他早该知道的。

  只是,好像每次他稍稍放下对纪初桃的戒备,便就会有新的变故生出,巧合得不像是巧合……譬如此时,纪初桃看似对他毫无戒备,可殿门外埋伏着暗线。

  他锐利的目光望向殿门处,门后应该藏了两个人,皆是女子,其中一人呼吸绵长,应是身手不低。

  心烦意乱之际,听见少女的声音嗡嗡传来,困倦道:“晚安,祁小将军。”

  殿门外。

  挽竹听了听寝殿内的动静,听不出什么,便拉了拉拂铃的袖子道:“拂铃,你在这儿守了大半夜了,到底作甚呢?”

  “嘘。”拂铃示意挽竹噤声,皱眉低声道,“祁将军在殿中,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殿下的品性你还不知道么?”挽竹打着哈欠嘀咕,“殿下呀,也就嘴上敢说说,实则连男人的手都不敢摸,不会对祁将军怎样的。”

  拂铃瞥了眼粗枝大叶的挽竹,无奈道:“我担心的不是祁将军,而是殿下。”

  与此同时,浮云蔽月。

  长信宫中。

  “如何?”纪妧在奏章上画上朱批,随意问道。

  秋女史向前,复命道:“解了枷锁,请了太医,如今在一处睡下了,暂时并无异常。”

  “那小子谨慎的很,不会这么快露马脚的。”纪妧搁下朱砂笔,淡然道,“等明日,看永宁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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